放慢动作的苍蝇世界

在我们如常生活里，苍蝇向来是非常不招待见的，于是，苍蝇拍就成为了家家户户必备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现在好了，我们有电苍蝇拍，只要盯准了，空中一扫，苍蝇即刻毙命。但是在我小时候，电苍蝇拍是不存在的，那是个很多家庭才刚刚摆脱只有手电筒一种家用电器的时代，所以我们只能挥舞着5毛钱的苍蝇拍，与苍蝇斗智斗勇，先凝神屏息，然后缓慢靠近，同时扬起苍蝇拍对着苍蝇趴在墙上的位置慢慢移动，感觉时机成熟之时，使尽浑身解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仁不让之势，实现暴击。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往往是失望而归，骂一句：妈的，跑得还挺快的。于是，我们又要投入下一轮的潜伏中了。那么苍蝇为什么能在快速的袭来的苍蝇拍下逃出生天呢？一种说法认为，苍蝇可以敏锐地捕捉到周围微弱的气流变化，这确实不假，但苍蝇可能存在的另一项禀赋可能更为重要，那就是在它们的眼中，我们看似电光火石的动作，其实就是慢动作，在苍蝇眼中，我们图样图森破了。那么事实果真如此吗？

 

科学家很早便注意到，一些专业的足球运动员或是网球运动员，在他们触球的那一刹那，他们通常都会感觉到时间凝固了，并且看到的自己的脚或球拍仿佛就像在慢镜头中那样迎球触击。为了解释这一现象，在上世纪60年代，诞生了一种新理论，那就是我们的大脑根据来自眼睛、耳朵和其他感觉器官的信息来测定时间。也就是说，大脑接收到的画面越多，在感觉上，时间流逝得就缓慢。所以，大脑的画面感知或许直接与时间感相关。

 

为了验证这一结论，日本神经生物学家羽仓信宏设计了这样一个实验，在实验中，他要求实验参与者从屏幕上快速闪过的一长串字母中寻找A，一旦发现就触屏示意。实验结果表明，那些在发现字母A之前，捕获大量连续图像的人，都非常真切地感受到，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好像被拉长了。

在得知这一实验成果后，都柏林大学动物学家凯文-希利意识到，虽然动物无法向我们诉说它们对于时间长短的感受，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一项视觉生理学参数，来确定它们接受视觉信号的快慢，这项参数就是“临界融合频率”。这个名字听起来比较高大上，但其实十分简单。比如说现在有一盏有节奏的快速闪烁着的灯光，如果每秒闪烁次数不到60次，我们能看到这些闪烁，而如果超过60次，我们的感官就会将这些闪烁融合，从而感觉到的是持续的发光。那么我们就可以说，我们的临界融合频率是60次/秒。

 

事实上，科学家已经测得了许多动物的临界融合频率，但在研究中，这项参数也只是被间接使用，比如说，鉴于该参数的数值会因疲劳而衰减，所以它成了监控禽畜舒适度的一个指标。不过，由于有了羽仓信宏的实验作为依托，凯文-希利意识到，其实可以把这个参数用作时间感的指标。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对时间的感知是由到达大脑的画面数量控制的话，那么临界融合频率就将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测量参数。

获得动物的临界融合频率并不难，研究人员用闪烁的光源对测试动物进行照射，然后通过连接在其眼睛上的电极监测视觉细胞的电反应。测试动物每看到一次闪烁，屏幕上就会出现一个波峰，随着实验的持续进行，研究人员逐渐增加每秒钟的闪烁次数，直到波形曲线最终成为一条直线，那么就可以获得其临界融合频率。

通过检测，凯文-希利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人类每秒钟最多可以感受到60次闪光，而狗的眼睛能捕捉80次。所以对于狗来说，时间似乎流逝得要更为缓慢。不过和苍蝇相比，这还算不得什么，苍蝇的临界融合频率达到了250次/秒。那么既然苍蝇比狗小，狗比人小，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认为，物种的体型与它们的时间感存在直接联系呢？为了确定这一结论，凯文-希利对三十多种脊椎动物的临界融合频率进行了测定，结果发现，二者确实存在着明确的关联。动物的体重越轻、体型越小，它的临界融合频率就越高。

小巧的加利福尼亚金背黄鼠的体重仅有200g，它每秒钟能看到119个画面。而庞大的棱皮龟重达300kg以上，它每秒钟只能看到14个画面。短耳鸮这种猫头鹰介于两者之间，每秒钟可以看到69个画面。凯文-希利认为，这种时间感的差异并非无缘无故，显然也是进化的产物。松鼠作为啮齿动物，时间在它的眼里流逝得比猫头鹰更慢，这样就更有利于它在天敌的追击中逃脱。也就是说，由于猫头鹰是以慢动作靠近的，所以松鼠将拥有足够的时间发现它，并开足马力逃跑。

 

不过，相对的，松鼠也要为此付出许多能量。为了尽可能多地捕获画面，并将这些画面迅速传递到大脑，个体必须动员整个视觉感受系统，从视网膜到大脑的视觉中枢，都要活跃起来。而缺少了必要的能量，相关神经元就无法开展工作。

仔细分析了各种动物的能量消耗之后，凯文发现，大型动物确实要比小型动物更节能，即使是在休息的时候，加利福尼亚金背黄鼠耗费的能量也比棱皮龟多出将近8倍。这也很好理解，如果动物很轻很小，那么将尽可能多的能量投入到视觉系统，就能获得更有价值的回报。相反，如果动物很笨重，那么将能量优先提供给大脑的信息分析部分以指导行动将是更好的选择。比如说狮子，如果它能够想出好办法消无声息地接近一只斑马，而不是尝试去发现暴露猎物逃跑意图的细微动作的话，那它就更有机会饱餐一顿。

可见，视觉确实对时间感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不过对于人类来说，我们的时间感可能要更为复杂，怎样解释我们的时间感会随着年龄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呢？为什么在上课时一小时显得如此之长，而在看抖音和吃鸡时，一小时又显得如此之短呢？目前，我们也只能说，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刚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