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算命,伪科学的科学贡献
前几天,一个名为“量子速读”的赚钱生意被媒体群嘲。利用人们不理解的高大上科学词汇来发财,这个门道并不是当代才有的发明。
19世纪初,一门名为“颅相学”的生意风潮开始在欧美世界流行开来,大约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的前50年,很多人受它的蛊惑,认为只要通过仔细辨认一个人的头骨形状,就可以知道他的性情、天赋,进而推算他的发展前景。特别在英美两个国家,人们经常找“专业”的摸骨师来“诊断”自己,预测自己的发展前景。它当然是荒谬的。直到今天,当我们谈论到它的时候,也往往将它看作一种愚昧的表现,一笑置之。
和“量子速读”与“量子力学”只在用词上存在联系一样,用来赚钱的“颅相学”和科学领域的“颅相学”也完全不是一回事。今天我们就来说说颅相学和它的发明者弗兰茨·约瑟夫·加尔(Franz Josef Gall)的故事。
1758年出生的加尔是一位德意志商人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萌发了对科学的兴趣,在课堂里,他注意到很多特别聪明的孩子的眼球都特别突出,一位头骨形状异于常人的孩子具有语言上的超强能力。
后来他在斯特拉斯堡大学学习医学,毕业以后成为一名维也纳著名的医生,而小时候的观察则一直被他记在心里——人的头骨和心理(思维)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我们现代人都知道大脑的功能,知道它是人体重要的神经器官。可是在加尔那个年代却还完全不是这样。在18世纪后期,虽然其他科学已经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可人们依然不知道人们的思想和情感是从哪儿来的。
科学家们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人体中肯定有一个器官掌管着各种感官的统合,但它是什么?
即便有人意识到可能是大脑,也不敢公然宣布。200年前,虽然经过了宗教改革,但神学在欧洲的影响依然非常大,人们会非常正经地讨论“灵魂”和“意志”的不同,甚至认为灵魂是独立于身体之外的。神学对社会和政府机构的介入和渗透,也对当时的科学研究造成了直接的影响,特别在德意志,如果一个学者敢公然宣称人的想法来自于一个人体器官,就会被指控为“唯物主义者”,或者说“无神论者”。对于一个需要混社团的科学家来说,这种指控无疑会断送全部学术生命。
因此,加尔的研究兴趣在当时是没有前途的。即便这样,他依然相信在大学学习到的那套观察自然的方法。一开始,每个来他诊所求诊的病人都要被他摸一遍头骨,他会把头骨的形状和个人的性格/智力等资料记载下来。摸多了大家都以为他是变态。这条路走不下去,他就转而来到当地的一座监狱,研究犯人的头骨形态。
他还收藏和观察了120个头骨,以验证他的假设。
加尔在进行颅相学检查
在经过了以上的研究之后,加尔得出了四个结论:
1、人类的道德和智力是天生的;2、它们的功能依赖于器官的支持;3、大脑是人类所有官能/倾向/情感的器官;4、这些功能由大脑的不同部分所分管,大脑的每个部分都有特定的功能。
基于这样的认识,加尔认为人的头骨长得不一样,是因为每个人大脑发达的区域不一样,于是,观察一个人的头骨,就知道他的“优势”在哪儿。
他当然错了,因为人的大脑并不会将头骨拱起,反而是要根据头骨的形状而发展。不过他也对了,他所得出的4个结论,除了第一点之外,如今都是毫无疑问的。特别是,他提出了“大脑分区和定位”的设想。
不过,他公开宣扬这套东西,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1801年12月24日,约瑟夫二世皇帝的一封信把加尔赶出了维也纳:“这种公然宣布的讲脑袋的学说,也许会使少数人失去理智,也导致唯物主义,因此,他是与道德和宗教的首要原则为敌。”
加尔灰溜溜地跑了,他的下一站是巴黎。
在巴黎,他继续行医,并以精湛的解剖术受到学术界的欢迎。进而,他公开兜售自己的那套脑科学,并与1810至1819年出版了一套“颅相学”的巨著,标题很长,叫《关于一般神经系统尤其是大脑的解剖学和生理学,根据颅骨构成的观察了解人和动物的若干智力禀赋与道德倾向的可能性》,共4卷本,前两卷是他和学生斯普兹海姆合著。
也正是这套书,让他遭受了阻击。
虽然法国经历了大革命,没有那么浓厚的神学氛围,可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这个国家城头变幻大王旗,政坛乱得不得了。在1830年以前,加尔的理论在法国还挺受欢迎的,而自从七月王朝复辟以后,情况又逆转了。因为这个七月王朝的国王是波旁王朝的旁支,他特别讨厌加尔宣称的那套理论。因为加尔说,人的大脑发育决定了人的能力,也就是宣扬人的能力来自天生,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财富和社会地位就不应该世袭。可此时的法国正是重建统治秩序的时候,如果让加尔的理论流传开来,难道是希望再来一场大革命吗?
因此国王委托当时著名的医生、生理学家皮埃尔·弗卢朗来检验加尔的理论。
弗卢朗可不是一般的医学家,他是法兰西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位科学家身份的院士,早期麻醉手术的倡导者,挤掉了鼎鼎大名的维克多·雨果,在法国科学界有着卓然的声望。
弗卢朗私下里赞许加尔对人脑的科学精神,不过他认为将人脑功能进行定位和分区就太荒谬了。大脑,应该是集体发挥功能的。
当然,作为一名严谨的科学家,“他利用局部切除法,损坏了鸡和鸽子的不同部位的部分中枢神经系统,发现特殊区域的损伤并不会造成特定行为的缺失,而且发现手术后功能缺损的程度与所切除的脑组织多寡有密切关系。如果所有脑组织都切除了,则一切功能都丧失;但只切除部分,则不论所切除的组织属于哪一个部位,只要剩余的脑组织足够完好,就可以全面恢复所有功能。”
以此,他发表了一篇重要的论文《颅相学的检验报告》,驳斥了加尔的理论,彻底把颅相学扫进了伪科学的垃圾堆。
但客观而论,弗卢朗的实验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因为当时的技术条件无法进行人体的活体解剖,只能用动物代替。可是鸡和鸽子毕竟与人差距太大,人的大脑要复杂得多。
加尔的理论溃败了。不过,他的学生和没有任何科学背景的商人看到了“颅相学”的“钱景”,把它传到了英格兰和美国,真的变成了一套摸骨算命的玄学。英国的发展依赖于它的殖民地,加尔学说中的“人的能力是天生的”,就被英国人理解成“殖民地人种活该被奴役”;美国是新兴国家,它们的商人就把加尔的学说包装成“找到自己的最佳才能区,获得事业最大发展”的成功学。
1883年刊行的颅相学示意图
后来衍生出来的这些东西和加尔的科学实验没有关系,只是套用了他的词汇和论断。不过,加尔本人管不到这些,因为在1828年就已经去世了。
加尔被污名化了20多年。直到1861年法国医生布洛卡解剖了一位失语症的病人,发现他的大脑额叶上半部受损。他把受损的区域称为布洛卡区,并认为这个部分与人的语言功能有关。1876年德国的神经学家卡尔·韦尼克发现另一位中风的病人,语言流利但嘴里蹦出来的字毫无意义,他受损的区域在大脑的左半球较后方區域,他把这个区域称为韦尼克区。
布洛卡区
上个周末,我带着孩子去一家英语机构试听,课程主管(业务员)拉着家长在ppt前面反复强调孩子的语言发育时段:“科学家发现人的掌握语言的大脑皮层布洛卡区发育的时间是2-3,到了10-12岁就发育成熟了。因此学英语一定要趁早。”